老不死的
一)
吃過早飯,洗碗筷,把灶臺也擦拭幹凈,剛好八點一刻。取下掛在墻上的公文包,出門上班。所謂公文包,裡面並沒有任何公文,隻是裝著我的身份證,記者證,幾百元零用錢,一張信用卡,和一副老花鏡。這個公文包是我最後一次評先進生產者時的獎品,已經很老舊,隻是習慣瞭出門時總要帶上。早先,公文包裡確實常常裝著我夜裡趕寫的稿件。
無需乘車也無需騎自行車,街也不上。我住在報社大樓的後院,從鎖上傢門到推開辦公室的門,大約十分鐘。我是二十年前住到這裡的。那時候,人們還不懂得到郊區蓋房子,每個人都隻是希望上班近一些。住得遠瞭會有諸多麻煩。刮風下雨,頂風冒雪,蹬個自行車,或是擠公交,恨不得愛怎樣怎樣吧。孩子小的要拖拉著孩子,現在說起來還有同事掉眼淚。各單位正時興“為群眾辦好事”,報社把後院的籃球場挖瞭,蓋瞭這棟六層的傢屬樓。十分榮幸,我分得瞭四樓一套兩室的單元房。那年,我還不到四十歲,所有的親戚朋友無不羨慕。如今,除瞭幾個早幾年退休的同事和幾個子女傢屬,已經沒有比我歲數小的同事還住在這裡。年輕人都是住很大也很遠的房子,他們每天開著自己的汽車上班。
辦公室也是在四樓。穿過昏暗的通道,最裡端左手把角便是。我的辦公桌是辦公室裡最好的位置,後面是朝東的窗子,左面是朝南的窗子,是謂金角。幾年前,部裡的同事硬是把我的辦公桌搬瞭過來,也是從那時候起,他們喊我“老不死的”。他們說,“把最好的地方給老不死的”。大概也就是從那時起,我開始隻提前五分鐘進辦公室。原先都是提前半個小時。把開水打好,再把地拖瞭,把桌子擦瞭,把報紙歸攏到報夾,大約正好半個小時。從我到報社工作,隻要不出差,幾乎每天都是這樣。但是,我那時常常出差。說不清是從什麼時候,部裡的年輕人來得更早,當我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桌凈幾明。他們來報社的食堂過早,他們說七點以前路上好走一些。